上元•万家灯火
有私设,ooc,没考据。近1w,一发完。
青山松柏,驷仪,昭白,政斯,一组一组地写,驷仪中间还有一小部分嬴疾和嬴华。人多,标题那里就不写了。第一次写政斯,不知道能不能写好。
万家灯火,一盏归处。
【青山松柏】
日入时分,嬴渠梁和卫鞅处理完了需要商议的公务。
“大良造,可还有要紧的公务?”嬴渠梁问坐在对面的卫鞅。“没有了。”卫鞅看了看手边的竹简,摇了摇头。
“那就别急着走,咥完饭我们赏灯去。”嬴渠梁高兴道,“这两年的上元节,咸阳街上热闹得很,还有灯展,说来你我都没好好看过呢。对,我们换两套寻常衣服,偷溜出去。”
“既然君上已安排妥当,鞅听命便是。”卫鞅听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便笑道。
嬴渠梁拉着卫鞅往百姓居住之处行去。一路上行人熙攘,面上都带着灿烂的笑意,熟人之间互相祝福,“来年丰收”“挣个军功”之声不绝于耳。目所能及多是百姓摆的小摊,放着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或是自己制的灯。
“这里也很是热闹。不过,君上怎么不去行商区?”卫鞅浅笑,边走边道。
“那边估计熟人多,没走两步就给人出来了,那多没意思。”嬴渠梁应道,“你若想去,我们待会儿绕过去。”
“好。君上带鞅看灯,鞅请君上饮酒吧,渭风古寓今夜定然不缺美酒。”卫鞅想了想,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嬴渠梁笑得开心。
行至人多处,嬴渠梁拉紧了卫鞅的手,生怕被人群挤跑了。
“君上,前面人多,不如也去看看?”卫鞅侧首,问正在认真看老人制花灯的嬴渠梁。“去看看。”嬴渠梁见卫鞅想去看看,果断道。
待他们走近,听出这是一个猜灯谜赢花灯的地方。嬴渠梁嫌看不清,瞧着前面还有空位,就在前面开道,拉着卫鞅挤进人群,占了那比较靠前的位置。
“小兄弟,这猜灯谜有什么规矩吗?”嬴渠梁随手拍了拍身旁的一个少年,问道。是的,他看中了一盏花灯,得赶紧拿来,免得被人先拿走了。
“交五钱就有一次猜灯的机会,猜对了就拿走,猜错了就没了。”少年应道。“哦,谢谢啊。”嬴渠梁点点头,应道。
“君上想猜灯谜?”卫鞅低声问道。“凑个热闹嘛。你可要一起?”嬴渠梁言道。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猜对,便先不说看中了灯。
“不了。”卫鞅看了一圈场上的灯,并没有中意的。“那你就在这等我。”嬴渠梁叮嘱道。“君上放心。”卫鞅浅笑道。
卫鞅看着嬴渠梁走进场内,拿起了一盏灯前的木片,皱着眉头认真猜灯谜。也不知灯谜难不难,反正没有难到君上,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就拎着花灯回来了。
“笑什么?”嬴渠梁护着花灯,与卫鞅远离人群后问道。“鞅方才见君上待这寻常小事也如批阅文书般认真。”卫鞅笑道。
“这怎么算寻常小事?这是给你当礼物的玉兰花灯,我觉得给你正好才去猜灯谜的。”嬴渠梁将花灯递给卫鞅,认真地说。
“礼物?”卫鞅垂眸看着手中放大的玉兰花,一手拎着一手轻抚着,方才他还真没注意君上拿了一盏什么灯,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那鞅得寻一回礼给君上才是。”
“你不是说请我饮酒吗?你陪我多喝点,多说些话就好了。”嬴渠梁笑道。“好。”卫鞅闻言侧首看他,亦笑道。说来他们挺久没有坐下来好好饮酒畅谈了。
街上稚子追逐嬉闹,长辈边看孩子边交谈,摊主邀请行人看货物,还有猜灯谜、比武……两侧房屋窗户上都挂着花灯,虽多是方的圆的,但五颜六色的倒也好看。
转过街角,卫鞅回首望去,低语一句,“万家灯火盛,人间烟火气。”嬴渠梁则侧首看他,感慨道:“如今是欢声笑语热闹繁华啦,往前十年二十年哪里敢想。”
“以后会更好的,让魏国的安邑、大梁都比不上。”卫鞅的眸中映着长街明明灭灭的灯火,灯火照着的是秦国子民。“哈哈,那魏王听到你这话得气歪了鼻子。”嬴渠梁闻言亦看向来时的路,笑道。
两人拉着手并肩而行,一路上看看花灯,围观几场比武,随意闲谈着,愣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渭风古寓。
“那是在做什么?”嬴渠梁远远的就看见大门旁侧围着一群人。“过去看看。”卫鞅应道。
嬴渠梁让卫鞅在一旁等,他自己去看了一会儿,“卖花灯的,可以自己题字作画……”
“那正好,鞅也送君上一盏花灯。”卫鞅闻言,双眸一亮,将手中花灯塞给嬴渠梁,转身挤进了人群。嬴渠梁张了张口,不便宜三个字来不及说。
嬴渠梁在外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也没等到卫鞅,就护着花灯也挤了进去,也不知道卫鞅画了什么或者写了什么,要这么久。
“嚯,你的字就是好看。”嬴渠梁看着卫鞅刚写下的“大秦万年”,言道。“送你的,看看吧。”卫鞅倒不意外嬴渠梁的出现。
巍巍青山,涛涛江河,只是墨色亦画出了幽远的意境。山边空白处,“君上万年”“秦国万年”八个字笔走龙蛇。
“渭水?”嬴渠梁看了半晌,凑近卫鞅,低声道。“想画就画了。不过,鞅倒希望是奔流入海的江河。”卫鞅轻声应道。
“哈哈,我喜欢。”嬴渠梁笑道。“喜欢就好。”卫鞅亦笑。
“诶,等等。”嬴渠梁拉住想要离开的卫鞅,“你把松柏画上去。”
“什么?”卫鞅不解道。“送我的不得听我的?画上去画上去。”嬴渠梁递过花灯,随手抄起一支毛笔递给他。“好吧。”卫鞅无奈一笑。
寥寥几笔,松柏入画。
“这才对嘛,有我没你可不行。”嬴渠梁满意地盯着花灯,嘀咕道。
“走了,不是说要饮酒畅谈吗。”卫鞅放下毛笔,拉着拎了两个花灯不看路的嬴渠梁往渭风古寓里走去。
“先生,左手边第一间,主人家不在。”一名侍者看见了卫鞅便上前低声道。待看到他身后一派稳重的嬴渠梁一袭黑衣,心中有了猜测。
“今天我要请客,你拿些新挖出来的好酒来。”卫鞅低声言道。“是。”侍者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对黑衣人的身份多了几分肯定,得再暗中安排一下护卫。
侍者送了酒和小菜便退下了。
“大良造,今夜出游可还高兴?”酒过三巡,嬴渠梁笑道。“高兴。”卫鞅亦笑道。“那就好。”嬴渠梁闻言笑意更深。他把卫鞅带出来过上元,就是想让他放松一下,开心一些。
“入秦以前看万家灯火只觉与鞅并无关系,只是自己饮酒的时候有灯看。”卫鞅侧首看向桌角的两只花灯。他微眯起眼,大抵是想起了孤身一人穿越人海过上元的年岁。
“现在呢?”嬴渠梁见他不接着说,便问了一句。
“现在?”卫鞅抬眸看他,灿然一笑,双手举起酒樽与他碰杯,“行街观灯火,我亦有归处。”
【驷仪】
嬴驷在上元家宴结束后,黑着脸去了国君书房——张仪说他会在除夕或者初一赶回来,这都十五了还没回,要不是确定人没事,他也不介意让大秦锐士换一个驻扎地。张仪要是今晚赶回来了,他就勉强给点好脸色,否则想都别想。
漏刻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酉时末,侍者来禀报说相国回来了,正在相府。嬴驷先是一喜,而后拉下脸思索着什么。
侍者垂眸静立,等待王上的指示。
“你去宫门前等他,若戌时中他还没来,你就告诉侍卫不许放他进来。”嬴驷抬眸看向侍者,下令道。“是。”侍者应了一声,退下了。这个他是谁,自然是相国大人。
偌大的国君书房里只有水滴落下之声与翻阅竹简之声。
嬴驷看了眼漏刻,脸色愈发的黑了——张仪怎么还不来,算了,大不了他就看这些闲书过上元。
戌时中的时候,嬴驷把竹简丢在桌上,盯着窗外的夜色生闷气。
“启禀王上,相国大人回来了。”没多久,门前的侍者禀报道。“让他进来。”嬴驷冷哼一声,心道张仪真是会踩点,但凡晚一点点,后面几天他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王上,张仪回来了。”张仪进屋后,行礼道。
“还知道回来啊。”拿起了竹简假装没空的嬴驷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看竹简。“让王上久等,张仪知罪。”不说具体情况如何,张仪先认了个错。
嬴驷放下竹简,打量了张仪一番,冷哼一声道:“在这里等寡人。”言罢也不搭理他,兀自往偏室走去。
张仪不知自家王上想做什么,只能依言等候。
“张仪,今晚你陪寡人看花灯去,不谈国事。”换了身便服的嬴驷走出来,拉着张仪往外走。
“王上,这是要出宫吗?要叫上侍卫吧?”张仪被拽了个趔趄,连忙跟上。“就你我二人溜出宫去,安全的事你不用担心。”嬴驷应道。“这样不好吧?”张仪拉住嬴驷,打算劝阻。
“有什么不好的?”嬴驷把张仪拉到一个拐角处,确定四下无人,停下脚步回头瞪他,低声道,“寡人偷偷告诉你,我公父就经常溜出去,他还跟我说上元的花灯很好看,行商区热闹繁华就不说了,百姓所居之处亦可观人间烟火。寡人都没去看过,今年你陪寡人去。”
“……是。”张仪看出嬴驷的不容拒绝,便也不再劝。张仪跟在后面随意地想着什么——所以王上溜出宫的行为是跟孝公学的,上元若有伴就肯定不会一个人过,跟孝公一起的必然是商君,所以,王上想让自己陪他过上元……
“相国,我们去猜灯谜吧。”出宫之后,嬴驷提议道。“听王上的。”张仪应道。
嬴驷点点头,拉着张仪轻车熟路地往一个地方行去。
“王上真的是第一次溜出来吗?”张仪见他想都不想就往前走,问道。“当然是第一次,但寡人早就打听清楚怎么走,哪里好玩了。”嬴驷颇有些骄傲道。
他们要去的是百姓所居之处与行商区的一个交界处,这几年那里有一个猜灯谜赢花灯的大台子。交一金就能参加,可以一人参加或两人为一组参加,谁先猜对五十二道题后就可以拿走作头奖的花灯,若答错或放弃则可取走上一道题对应的花灯,答的越多灯越精致华丽。
“嚯,真热闹。”嬴驷带着张仪挤进了人群。“王上是想赢头奖?”一路上,张仪已经听嬴驷说了规则。
“相国可有信心啊?”嬴驷笑道。“臣最不缺的就是信心。走吧,再晚些被人先赢走了就不好了。”张仪信心十足,拉着嬴驷往台上走。当然,他也没忘塞给台上侍者一金。
嬴驷磨蹭了一会儿,把张仪给出去的一金换了回来,理由是他带张仪出来玩,不能花张仪的金。
“诶,哥,那好像是王兄和相国啊。”拽着自家哥哥来围观猜灯谜的嬴华戳了戳身边的嬴疾,悄悄指着嬴驷所在的位置,低声道。
“还真是。这事你烂肚子里,别跟人说。”嬴疾望了眼他指的地方,叮嘱道。“哦。”嬴华虽然没想明白为什么,但听哥哥的总没错。
“先前家宴我就看王上不大高兴,现在与相国出来游街,可算是高兴起来了。”嬴疾笑道。“哥,我们去赌王兄和相国会赢。”嬴华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说。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在这把位置占着,我去一趟。”嬴疾想了想,应道。“好。”嬴华嘿嘿一笑,应下了。
待嬴疾回来,发现位置比之前还宽敞了些。“人变少了吗,怎么觉得宽敞不少?”嬴疾将刚买的大饼递给嬴华,问道。“不知道,可能是我跟他们说这里有人了,他们给让的吧。”嬴华高兴地吃起大饼,应道。
“你吃慢点,别噎着。”嬴疾看他狼吞虎咽的,连忙制止。
过了半个多时辰,嬴驷和张仪赢得了头奖,场上场下一片道贺声。
“彩!”嬴华特别高兴,王兄和相国帮他挣了不少金。“瞧把你高兴的。”嬴疾笑道。“这怎么不高兴,这可不是几钱,是金。”嬴华低声道。
“可别被王上知道了,不然指不定怎么念叨你。”嬴疾其实是想说指不定怎么被骗走金。“放心吧。”嬴华笑道。
头奖被赢走后,老板出面问嬴驷和张仪可否留下墨宝,理由是能猜对这么多题的人必是能人贤士。嬴驷听了,拿过张仪手中的花灯,让张仪去写,因为张仪猜对的多。
张仪走到刚摆上布帛笔墨的桌前,一时不知道写什么。张仪下意识看了嬴驷一眼,立时挥毫落笔“大秦万年”四字。
“哈哈,大秦万年,写得好啊!”嬴驷见张仪写好了,凑过去看。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大秦万年!大秦万年!”嬴华高声喊道。
“大秦万年!”场下众人跟着高呼。
过了一会儿,人群散去。嬴驷拉着张仪走了,假装没看见想追上来的嬴华,他相信嬴疾能拉住那小子。
“王上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再说了,你不是想去看比武吗,跟他们走不顺路。”嬴疾拽着嬴华往另一条道走了,王上明显溜出来带相国玩,傻了才凑上去。“好吧。”嬴华想了想,应道。
“王上还想去哪?”张仪笑道。“去城楼。”嬴驷拉着张仪,免得被人群冲散。“去城楼做什么?”张仪不解道。
“去了就知道了。”嬴驷没有回答他,“你把花灯护好,挤坏了要你赔的。”
“是。”张仪浅笑应道。
嬴驷拉着张仪,顺着人流往前走。他特意往百姓所居之处走,自然领略了公父口中的人间烟火。他想,公父当年定有商君陪着,否则一人独看这盛景该有多孤寂。反正他早就不羡慕了,他有张仪陪他。思及此,嬴驷侧首看了眼小心护着花灯的张仪,默默拉紧了张仪的手,笑得开怀。
城楼上,张仪站在嬴驷的侧后方,陪他瞭望咸阳城——夜空下,各家各户的花灯连成一线,灯火葳蕤,绘出了咸阳城的大街小巷,而他的王上站在这高墙上迎风远望,望着在他手上愈发强盛的秦国。
“张仪,你差点就错过了这灯会。”嬴驷望着城楼下的万家灯火,状似无意地兴师问罪。“臣知道王上在等,不敢错过。”张仪一怔,拱手一礼应道。
“初一没回,寡人以为你十五也不回了。”嬴驷没搭理他,继续沉着脸声讨。
“万家灯火,一盏归处,张仪走得再远也要赶回来的。”张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看了眼手中的花灯,抬眸看向嬴驷。
“那你可要把这话记牢了。你要记住,无论如何,寡人都在咸阳等你回来。”嬴驷闻言,回身拉起了张仪的手,笑道。
“张仪记住了。”张仪亦笑,应了一句。
【昭白】
正月初十,嬴稷做了一盏花灯,准确来说是看着匠人做了一盏花灯,这不重要,他就要说是他做的,反正没人敢让他再做一个。
嬴稷拎着花灯,心情颇好地回了书房,打算用笔墨装饰一下花灯,不过他还没想好怎么装饰。
“启禀王上,王后方才派人来问上元家宴的事,想问王上可有安排。”站在角落的侍者待嬴稷坐定,上前几步言道。
“没什么安排,让她操办吧。”嬴稷看着桌上的花灯,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上元家宴嘛,就是去祭祀,而后一起咥饭,看看歌舞,聊聊天,再去看看灯。虽然歌舞可能有新的,灯会做新的,但真没有什么新奇的。他倒是想溜出去,但是,且不说娘和舅舅知道了又要念叨,出去了也是一个人在万家灯火中晃荡,因为他的白大哥不在咸阳城。
“是。”侍者应了一声,退下了。
“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嬴稷盯着花灯想了许久,低声道。他的白大哥并不热衷于金银财宝,都堆在库房里积灰或者反手给他用于添置粮草甲兵了;至于兵书,他早就搜罗了几大箱子给白大哥压箱底了;还有兵器,白大哥也就是多给了点眼神,单独辟了间屋子放着,想起来了就让人去清清灰。
“你说你,就不能快些回来,我溜出去找你过上元,就不用在这想礼物了。”嬴稷戳了戳花灯,语气带着埋怨。倒不是真的埋怨,他当然知道打仗这事不是想结束就能结束的,有这能耐也别打了,直接叫他们向大秦称臣多好。思及此,嬴稷侧首看了眼地图,冷嗤了一声。直接臣服是不可能的,可不就得一个一个打服了……想远了,他到底要在花灯上画些什么呢?
许久,蜡烛炸了一声,嬴稷微眯起眼,有了主意。
正月十五夜,在前线的白起收到了来自咸阳的书信和一个被小心护着的小木箱。
且不说来的是国君亲卫,就说会给他送东西来的除了粮官就只有秦王嬴稷了。白起拎着木盒往自己的营帐走时如是想。
白起将木盒放在桌案上,而后拆开铜管,心想也许是与战事有关的,比如邦交有变、粮草甲兵筹备情况。
“白大哥,见信如晤,你收到此信时应当是上元之夜,肯定是,寡人算的好好的,祝你上元安康。白大哥还收到一个盒子吧?那是给你的上元礼物,寡人自己做的。给你你就收着,寡人本来就是要在上元赐礼,少不了你的,只不过你跟别人不一样。”白起看着书信开头愣了一下,今日已是上元了啊,也是,月亮又圆了。待看到王上说亲手给他做了礼物,顿时放下书信打开了木盒。
白起拎出了里面的花灯,仔细看着,面上不由浮起几分笑意——这雕花手艺,一看就是匠人做的,也就是王上会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他亲手做的。不过,也可以说是王上做的,这字画他能认出是王上的手笔,还挺好看。
“这花灯费了好大的劲做的,画也想了很久。你说你,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让寡人都不知道画什么。所以寡人花了书房和兵营,画一块就算一起过上元了。还有那个字,寡人希望白大哥平安回来。”
白起拎起花灯细看上面的字画。花灯有六个面,其中两面画着的兵营倒像那么回事;有两面画着的是国君书房里的桌案和挂在后面的地图,还有桌案上一左一右摆着的酒樽;夹在中间的一面画着咸阳宫的高台和圆月;剩下的一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归”字。
白起从灯架上拿了根蜡烛放进花灯,柔和的烛光点亮了国君书房和兵营。白起不由一笑,画在一起就当一起过上元了。
晴空万里,皎皎明月不染纤尘,散落的清辉穿过这片荒野,越过山川,渡过渭水,行过咸阳,走过八百里秦川。
白起走出营帐,抬首望月,心道若在咸阳城看到的也是这般的明月吧。白起轻浅一笑,他对圆月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如果没有突然孤身一人出现在他府邸的王上,如果没有上元、中秋收到的与旁人不同的礼物的话。也正是因为有他,秦王嬴稷,他白起才会添些人间烟火气。这话不是他说的,是丞相魏冉说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呢,万家灯火,一盏归处。他的归处就是秦国,就是秦王嬴稷,他的王上在等着他回去。他当然会好好地回去,秦王所指,秦剑所向,胜而回归,以待再战,他要帮王上夺取这天下。
白起回首看向桌案上的花灯,这次给王上送什么呢,他手边并没有适合作为礼物的东西,也许,可以到眼前那座城池里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仗还焦灼着,白起就在想打完仗要做什么了。
春暖花开,白起回到了咸阳,带着他借口历练把城防丢给几个小将而后自己特意跑去寻来给王上的回礼。
是夜,嬴稷不出意料地出现在大良造府,白起正在庭院热着酒等他。
“王上。”白起拱手一礼,唤道。“哈,我来的正是时候,能喝上白大哥备的酒。”嬴稷面带笑意,边说边在他对面坐下。
“还得再等等,不如先看看白起给王上备的礼物?”白起笑道。“哦?白大哥还给我备了礼物?”嬴稷双眸一亮,言道。
“打胜之后在城里转了一圈,这鱼鳞纹玉环,王上应该会喜欢。”白起拿起放在身侧的木匣,双手递了过去。
“白大哥送什么嬴稷都会喜欢的。”嬴稷垂眸摩挲着匣中上好的玉环,眸中的情绪被遮得严严实实。“王上喜欢就好。”白起闻言笑道。
晚风轻起,拂过流云,露出了高悬的弦月,点点星光与月光交相辉映。
酒壶见底,白起也说完了此次出征遇到的也许能让嬴稷一笑的事,终是没忍住问道:“王上为何在那灯上写个归字?”
“因为我要告诉白大哥,我在咸阳城等白大哥回来。咸阳才是白大哥的归处,你可不能以身犯险,出任何差池。”嬴稷闻言抬眸看他,理所当然地应道,转而说起了别的事,“听说你受伤了?”
“没有。”白起摇了摇头,应道。“真没有?”嬴稷挑眉问道。白起居然跟他撒谎,他可是特意派人问了派给他的随行医官。
“……一些小伤,快好了。”白起知道嬴稷大概对他的答案不满意了,想了想,意识到嬴稷认为的伤和自己认为的伤并不是一回事。
“小心一点,伤着了我秦国的宝贝,寡人要生气的。”嬴稷皱眉看他,似乎有些生气。
“诺。”白起拱手应道。他知道嬴稷没有生气,只不过是希望他平安归来。
【政斯】
上元家宴毕,嬴政踱步向书房而去。
嬴政站在书房门前,微眯起眼看着他的王座。说来他现在并不太想处理公务,那些把分封搬到家宴上明里暗里地说的人着实吵到他了。本来,他是想好好过一个上元的。
嬴政转身往别处行去,边走边下令,“召李斯到高台去。”
身后侍者闻言愣了愣,想说今夜上元,但见陛下面色不善,便应下离开。至于高台,陛下常去的也就那一处。
昏黄烛火映照着蜿蜒的长廊,嬴政不疾不徐地往平日远眺之处行去。
身后无从者,身前无行迹,着衮服的帝王向他的目标阔步向前,十二冕旒之下的神色晦涩不明。长夜寂寂,回廊影重,只听得他沉稳的步伐。
咸阳街道,灯火璀璨,人声鼎沸。比武之处精彩纷呈,胸口碎大石阵阵叫好,猜灯谜赢花灯你追我赶……
侍者驾马而行,很快就赶到李斯府前,相府大门上也应景地挂上了两个花灯。他下马上前,扣响了府门。
不多时,守门人打开府门,见是宫中侍者,让身后之人前去禀报,而后恭敬地请人进府。
“今日上元,丞相府上怎么这般冷清?”侍者随引路之人前去书房的路上,虽见花灯高挂,却未见赏灯之人。“回内侍,府上公子小姐都去街市上了,只有丞相在府中,故而有些许冷清。”引路之人应道。
“上元之夜正是团圆之时,丞相大人怎么不去?”侍者随意问了一句。“这,下官并不知情。”引路之人苦笑一下,应道。“无妨无妨。”侍者笑道,他也没指望这眼生的引路之人能说出什么,就是客套一下。
相府书房,屋中只李斯一人。
“拜见丞相大人。”侍者拱手一礼,言道。“陛下派你前来是有何事?”李斯抬了抬手,问道。
“陛下派下官来召丞相大人前去高台,并未说是何事。”侍者恭敬回应,言及此顿了顿,看了李斯一眼,而后接着压低了声,“陛下似乎心情欠佳。”
李斯闻言微蹙眉心。上元之夜怎会心情不佳?莫非……那可真是不长眼。陛下好不容易对过节起了兴致,白日里拉着他加紧处理了公务,这算是白处理了。去高台而非书房,陛下也许是想有人陪他说说话,或者只是陪他站着。
李斯又问候了一遍上元宫宴上可能不长眼的人,起身欲言却看见桌案上的花灯,也许,该让陛下转移注意力。
“本相欲赠陛下一盏花灯,内侍且坐,稍候片刻。”李斯指了指侍者身侧不远的座位,言道。“这……”侍者不知如何是好。
“无妨,陛下若问起,本相自会承担。”李斯见状了然,浅笑道。“谢过丞相。”侍者拱手一礼,应道。
李斯走向桌案,看着尚未作画的花灯若有所思。这花灯是他一时兴起做的,雕刻和玉饰倒也不算粗疏,只是这画,若非赠与陛下,他也许会画些花草看看,现在是不合适了。
这样吧……李斯垂眸思索一阵,提笔作画。
咸阳宫。
李斯随侍者快步行过长廊,向高台而去。
“切住。”李斯拉住了侍者,言道。“丞相有何吩咐?”侍者站定,问道。
李斯看着手中未点亮的花灯,四下看了看,拿出花灯里的蜡烛在宫灯里借了火,而后低语道,“上元灯节,自然是要将灯点亮的。”
“走吧。”李斯护着花灯,继续前行。
侍者引李斯到高台便退下了。
初春夜微凉,只见皎洁圆月之下,万家灯火之上,嬴政孤身一人负手而立,俯瞰灯火辉煌的咸阳,随风轻晃的旒下映照着万家灯火的双眸仍是沉寂。
“李斯,你来得有些晚了。”嬴政在李斯靠近他时便已察觉,仍看着远处的灯火,随意言道。
“启禀陛下,臣为陛下做了一盏花灯,故而来晚了。”离嬴政还有些距离的李斯快步上前,拱手言道。
“花灯?朕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了。”嬴政闻言微眯起眼,没有看他,淡漠道。上次,还是父王赐予他的,哦,后来母后还将她宫里多出的一盏顺手给他了。
“闲来无事,陛下不妨看看?”李斯浅笑道。
嬴政缓缓吐出一口气,回身看李斯,见他带着几分他自己也不知的小心,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也不知是看出了还是侍者提醒了他心情不佳。嬴政垂眸看着李斯手中的花灯,问道:“怎么点着蜡烛,不怕半路熄了?”
李斯边递过花灯,边道:“方才向宫灯借的火,刚点上,不会熄的。”
“丞相素来聪敏。”嬴政闻言清浅一笑,打量起花灯——灯架没什么稀奇的,玉饰亦是寻常,也就是这画用了心。看来是侍者提醒他了,他就赶出个灯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画倒是不错。”嬴政打量着灯上的图画,指尖拂过的却是李斯的字迹,言道,“玄鸟,泰山,海。”
“是。”李斯笑道。他的陛下横扫六合,一统八荒,将曾经遥不可及的山川江海尽数纳入秦国版图,泰山与沧海不过一个缩影。
不算精致的花灯被烛火点亮,巍峨之泰山矗立东方,翻腾之海波汹涌澎湃,玄鸟在西高飞于天际,俯瞰山海,尾后写着大秦万年。
“李斯,随朕去书房。”嬴政拎着花灯离开高台。“是。”李斯应了一声,紧随嬴政离开。
长廊曲折,烛火昏黄。然,此时回响的是两道疾而不乱的脚步声,花灯的烛火虽是微弱,但使前路更加亮堂。
“李斯,你可听过万家灯火,一盏归处?”嬴政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花灯下的光影,问道。
“臣听过。”李斯应道。万家灯火,踽踽独行,蓦然回首,寻得一盏为自己而燃的灯,那便是归处。
“你会一直跟随朕,对吗?”嬴政侧首看他,带着隐隐的认真。祖母、父王、母后、相邦吕不韦都离开他了,如今的宗室朝臣在一些事上想着跟他唱反调,若说他身边还有谁会为了他而付出,大抵只有李斯了。
“臣会的。”李斯拱手一礼,认真应道。这归处是他自己选的,这灯是他亲手做的,是他送到陛下手中的,他会永远追随陛下的脚步。
“走。”嬴政听罢,心情颇好地拉起他的手,往书房行去。“是。”李斯紧随着嬴政的脚步。
寂寂长夜也有烛火划破黑暗,高悬明月也有星光奋力相随。
END
题外话:我也没想到山柏和驷仪的故事能来个连续剧,写着写着就这样了,哈哈。
有想带吕嬴,但我真的不会写他俩,他俩肯定也一起好好过上元了。
政斯这边,政哥真的好难写,开头就卡好久。总体应该还行,没崩。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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