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清漪

独留雪满头

  有私设,ooc,没考据。

  青山松柏,驷仪,昭白,政斯。刀预警。

  总共1w+,一发完。政斯试了好多回不知道为什么过不了,放彩蛋里了,大家随意。入彩蛋的话,两千多字放心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

  其实不过幻梦一场……


  

  

  【青山松柏】阴阳续神交

  雁阵南行,落叶纷飞,枯草低伏,秦川的深秋一派肃杀。在人迹罕至的山间,云阳国狱更显幽暗深邃。

  云阳国狱由廷尉负责并直属国君,无国君令箭不可入内,另有数百甲兵据险而守,故而不必担心会有人闯入国狱搅扰生事。

  至于商君卫鞅,嬴驷对廷尉府下了密令——将人关押在最好的牢房,严禁私下用刑,好生照料,一应需求尽皆满足。彼时嬴驷看着传令密使离开,心里想着这大抵是他能为这位长辈唯一能做的事了,而对方大抵还会拒绝,说什么依法而行。

  一日晨,卫鞅将宽大的牢房收拾了一番,并向守门的狱卒要了笔墨和布帛。他现在还有要做的事情,昏沉休息了几日,该把断断续续想到的东西理清了。

  狱卒只禀报了廷尉,而后将东西给卫鞅,并不过问他要做什么。只不过,狱卒看着卫鞅觉得挺稀奇的,前几日只管吃喝睡发愣的商君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尤其是那双眸,锐利而冷冽。


  

  大抵是日入时分,卫鞅将棋盘摆在桌案上,从棋篓里捻起一颗棋子,正是前日荧玉带来的蓝田玉棋,正好为他所用。比如现在他想来一局大盘灭国棋,也不能说是大盘灭国棋,只是白子为秦,黑子为一切想要搅乱秦国的势力。

  狱卒站得很远,听不清卫鞅在说些什么,不过他们不在意,只要能看见人没事就行。他们若是听见卫鞅在说什么,就该大惊失色了。

  “弱秦,安知不会在我手中变为强秦。”对座束满头乌发,戴黑玉高冠,着玄色衣袍的人看着桌案上的棋盘,笑道,“犹记鞅昔年壮语啊。”

  “昔年无心之言已成有心之实矣。”卫鞅亦笑道。他彼时豪言壮语皆为棋局之争,后闻君上之求贤令,只身入秦,与此等明主风雨偕行二十有年,真将无心之言落到实处,实乃造化。

  “秦国强盛皆赖商君。”嬴渠梁郑重道。“鞅行法家之学于秦,有赖君上鼎力支持。”卫鞅摆摆手,反驳道。“那就,都有功,都有功。”嬴渠梁又是一笑,而后指了指棋盘一处,棋局开始。

  “君上,这局棋当竭尽全力啊。”卫鞅在黑子落下后,将白子落在了天元上。占据中枢雄视八荒,一如当年洞香春对弈。

  “内有世族,外亦有强敌。”嬴渠梁指了指右侧星位,言道。

  “右,东方。”卫鞅看着右侧的黑子,呢喃道。东方,山东六国所在之地也,此番朝局动荡,六国断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兴风作浪咬秦国一口的机会。然,卫鞅在右侧采取的是守势,秦只需守好桃林高地、河西高地和函谷就好了。当此之时,宜静不宜动。

  “若说外部,还有一处。”嬴渠梁指向右上星位,言道。

  “右上,东北。”卫鞅用指尖摩挲着手中白子,言道。东北,义渠所在之地也。秦国大势稳定,老世族想要复辟必然借用外力,于他们而言最为合适的便是义渠。

  “鞅,你打算如何应对?”嬴渠梁抬眸看他,问道。“君上猜猜。”卫鞅浅笑应道。“还能有谁,就那俩了。”嬴渠梁轻叹一声。说起领兵向西,除却车英便是赢虔了,想不到赢虔会假死骗他。

  “交给他俩正好。”卫鞅在左上落下一子,执笔在棋盘边的布帛上写写画画,他在这幅简易的地图上标注的便是迎战义渠的一些可能。义渠近年亦是休养生息,养出了几分底子,若是真敢趁人之危,举兵南下,正好杀其威风。

  “东南我是不担心的。”嬴渠梁指了指右下角。

  “然也。”卫鞅想也没想,跟了一子。右下为楚,且不说近年楚国意在中原以及其东越国,就算当真兴兵,秦也有商於为屏障。

  “巴蜀之地,如何?”嬴渠梁指了指右下,问道。

  “鞅无心远谋矣。再者,也不该由鞅来想。”卫鞅抚过布帛的左下角,言道。巴蜀确是一患,其与秦以天堑相隔,蜀道难行,攻克之法只待后来者深思熟虑。

  棋盘纵横,一问一答间厮杀来回,倒是棋逢对手。

  “世族趁虚而入矣。”嬴渠梁指了指中间一处,皱眉道。“君上要相信新君,他自有应对之策。”卫鞅又落下一子,与其争锋相对。若说世族之兵力,无长公子赢虔相助,便只有族兵,新君……

  棋局胶着,正是紧要关头,落子的动作却停下了。

  卫鞅拿了新的布帛,在上面一列一列地写着什么。嬴渠梁只是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就像从前看着他宣读法令,处理国事,分析战局一样,静静地给他最大的支持。

  “如何?”待卫鞅搁笔,嬴渠梁问道。“大抵如是,若另生变故,便看新君的了。”卫鞅看着布帛点了点头,应道。

  “又在谦虚。”嬴渠梁虚指了指他,笑道。这人嘴上虽说假如,但面上却是自信,心里亦是笃定。

  “俱往矣,俱往矣。”卫鞅轻声叹道。他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看了半晌,以掌搅乱了棋盘——他将棋下到这里便足够了。


  

  “君上,还有一事。”卫鞅边收拾棋子,边道。“在你之后,何人可领事。”嬴渠梁面色铁青,沉声道。卫鞅垂眸,将手中棋子放进棋篓,点了点商於和函谷。

  “樗里疾和司马错?他俩倒是好人选,不过似有不足。”嬴渠梁思索片刻,言道。“那是新君的事了。”卫鞅笑了笑,新君要是连他公父的放眼天下都学不会,那真是,呵……

  “当放眼天下。”嬴渠梁说出了他的未尽之言。当年幸得百里老前辈指点,他才茅塞顿开,写下求贤令发往山东六国,也因此能与卫鞅变法强秦。思及此,嬴渠梁眸光黯了黯,正是独留了他一人,他才会这样面面俱到吧,有些事原是他来想的。

  

  

  待棋子都收进篓中后已是戌时中,火烛将尽,本就昏黄的烛光更是暗淡,嬴渠梁的身影几近融入黑暗中。

  “君上!”卫鞅低呼一声,伸手想要拽住嬴渠梁的衣袖,但在快要触及时生生停住——一切不过是幻象,是他在幻想着与君上商议事宜,就像从前那样。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自弈,从始至终都没有人与他对话,君上的话都是他的无声臆想。也许一旦触及,这幻象便消散了。

  “鞅。”嬴渠梁浅笑,应了一声。

  卫鞅凝视那幻象许久,蓦地笑了,而后俯身掩面大笑,披散的斑白发丝从肩上滑下。悲极而笑,大笑无声。他的君上啊,总是这样,无论他何时看他,他都会回视,无论他何时唤他,他都会回应。

  良久,也许不久,卫鞅平复了心情,长叹一声,放下手并坐直了身,情绪在他的面上已了无痕迹。

  卫鞅伸手过去,缓缓紧握成拳,幻象消散,握住的只有一团空气。其实,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只一个对视就能与他心意相通的人在今岁初春就再也不会与他说话了,只不过是他在想他……

  蜡烛熄灭了,但卫鞅没有唤来狱卒重新点上一根。他将桌上墨迹已干的布帛卷起,攥在手中,而后在桌案边躺下,拉过被子盖上便要睡了。

  万籁俱寂,天地昏黑。卫鞅不禁在想,若天地有灵,君上会来看他吗?也许君上知道他烧了那一道道密令后,都不乐意搭理他了吧……


  

  

  【驷仪】故人入梦来

  轻风暖绒,春意盎然,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昔年是不会特意去踏青的,向来是恰巧路过,顺便走一走。今岁倒是闲来无事想出去走走,只不过,无人相陪。

  山上的那片桃林他来时便注意到了,当时就在想若是春来花开应当很美,不曾想还真有时间来亲眼看看。张仪撩开车帘望向半山腰,满眼苍翠间兀的出现了一大片妃色花海。待车驾行至山下,张仪命人停车,自己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去。

  清风徐来,花浪涌动,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张仪看着一朵挨着一朵挤满枝头的桃花出神。阳光散落,有的落在花瓣上使之趋于透明,有的穿过花枝缝隙落在他斑白的发上。

  良久,他回身遥望山间,在花木掩映之中,似乎升起了缕缕炊烟,想来那里有一个村落吧。


  

  那年王上出巡,他难得跟随。哪位王上?这话问的,除了秦王嬴驷还能有谁?他这辈子只真心认过一位王。

  那时他们望见山中的一片桃花,王上便动了心思去看看,不,大抵是王上看出他想去看看才说的。

  行至近处发现那是一处村落,他们方才在山路上能看见的左侧种了一片桃树,右侧种了一片李树。王上说那桃树是果桃,花是单瓣花,大抵是待到秋时收获果子时存着吃亦或是酿酒用,兴许还会拿出去卖。至于李子则大抵是季夏收获。王上还说也是老秦人富庶了,才有闲情在耕田之外种这些树,他幼时见到的桃花都是山里的野桃花,李花大抵是没见过的。

  那时他说了什么呢?他说他见过漫山遍野的桃花,若说单瓣花是果桃,那他见到的就是花桃了,种花桃大抵是为了赏那人间芳菲。至于李花,他也是见过的,有那么一些印象,但印象更深刻的是山间烂了一地的李子。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才赶不上摘果子,也许是他们种树只是为了赏花,压根不在意这些果子。

  彼时正午,春光正好,山花绚烂,又见袅袅升起的炊烟更添几分人间烟火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嬴驷站在山崖边揣着手俯视村落,笑道。“臣以为应是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站在嬴驷身侧的张仪闻言,拱手应道。

  “相国所言甚是。”嬴驷挑眉看他,而后复又将村落尽收眼底,点头大笑道。张仪垂眸亦笑。

  “启禀王上,桃花已取来。”一名国君亲卫手持一支桃花跑了过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很好很好。”嬴驷拿过花枝,笑得开心。

  “王上为何命人折这桃花?可是要赠予哪位佳人?可是路途遥远,回到咸阳这花大抵是要凋零了。”张仪看着嬴驷手中的桃花,不知怎的壮起了胆子打趣道。

  “相国不用担心,”嬴驷笑眯眯地看着张仪,并用那支桃花虚指着他,“这佳人不就在寡人眼前吗?”

  “王上言笑了。”张仪闻言,连忙退后一步,拱手言道。心道自己不该随便开王上的玩笑,僭越不说,还会被反过来开涮。“寡人没有开玩笑。佳人,君子贤人,相国正是寡人的佳人。相国以为呢?”嬴驷敛了笑意,认真道。

  “臣自认不是什么君子。”张仪显然没缓过神来,应道。

  “寡人说你是你就是。”嬴驷拉过他的手,将花枝放在他手上,而后盯着他的眼睛,“寡人要你出入平安,大梦成真,生活美满,长寿无忧。”

  “臣定当尽心竭力。”张仪看着手中的桃花,听着自家王上命令般的祝愿,心中涌起波涛,他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应道。


  

  长风起,衣袂蹁跹。桃树“沙沙”作响,些许桃花飘落枝头遮挡了视线。待到眼前清明时,哪还有什么炊烟呢,不过是寂静一片。真的是老了,想着往事,昔日的幻影便出现在眼前。

  张仪取下腰间挂着的小酒壶,里面装着的是他前日突发奇想寻来的秦酒。他靠在一棵桃树上慢慢地饮了半壶酒,而后将剩下的半壶酒倒在地上。

  张仪看着被酒浸湿的土壤,呢喃道:“敬王上,敬大秦,愿大秦东出顺遂,臣尽心竭力了。”

  桃花甚美,可惜只他孤身一人。秦酒清冽,可惜无人再与他共饮。走了走了,再不来了,着实无甚意趣。张仪一挥广袖离开了,将这片妃色花海留在身后,丝毫不留恋,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是夜,月圆。

  张仪觉得甚累,早早就睡了,明明以前连日奔波也精神抖擞不觉劳累。

  “相国。”不知是哪里的桃林,隐在其间的人似乎是在唤他。“王上?”张仪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那人不作声,只是站在那里。

  “王上!”张仪高声唤道。那人着黑衣红边常服,戴玄玉王冠,还有那隐约却带着亲切的呼唤。待神思归位,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快步上前,他真的很想他。

  清风徐徐,拨开花枝,那人见他过去,伸手要拉他的手,“相国不忙,寡人就在这里。”

  张仪清晰地看见是他的王上,秦王嬴驷。待到只两三步远的时候,张仪伸手过去拉住他伸出的手,眸中已然蓄起泪水。

  “相国,辛苦啦。”嬴驷看着满头华发,形容枯槁的张仪,满脸心疼道。他哪能想到名传天下意气风发的张仪会在一年不到的时间变成如今的模样。“王上……不辛苦的。”张仪含泪笑道,只是没有王上的日子着实孤寂。

  花浪翻涌,再睁眸,日光消退转为夜色。

  “今夜月色正好,相国随寡人走走?”嬴驷笑道。“是。”张仪含笑应道。

  月圆如轮正巧梦中团聚,月华如水清辉洒落满身,空气中弥漫着一如当年的淡香。他和王上就这么在月光下走着,脚下生出了国君书房里那幅列国地图,就好像彼时他们偷得了闲暇,指尖或者剑尖缓缓指过这幅地图。

  张仪侧首看着嬴驷,他的王仍是早年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模样。说来那枝花他小心地带回去了,插在特意从库房某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的花瓶里,加了些水还养了一段时间,可惜终究是无根之花,没多久便凋零了。

  “相国,有一句话寡人没有告诉你。”走了许久,嬴驷停下脚步,攥紧了他的手,言道。“王上要告诉臣什么?”张仪问道。

  

  

  梦醒了,什么也没听见。不过,自秦而行,明月,天下,他猜想王上要说的大抵是他们的那一场大梦,大秦的明月终将照亮天下。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大抵是王上听到了他白日里的思念,入梦来看他了。然,今夜之月仍是不及秦地之月,因为同行赏月之人已然不在。张仪坐在窗边,望着皎洁圆月兀自纷乱地想着。


  

  

  【昭白】恍惚行旧邸

  嬴稷站在窗前,看着晴朗的天空若有所思。虽然医官都说他只要喝药加上静养就能把身体养好,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回是养不好了。且不说多病缠身,单说为王五十六年,年逾七旬,身心俱疲,也养不好了。

  嬴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自嘲般笑了笑。这两日精神头确实好了些,身上也添了几分力气,也许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谁知道呢。现在,他想趁此机会去一个地方,近年来他常偷偷地去的地方。这临了临了,无论当年是何种心绪,如今也只剩思念了。是的,他想他。大抵,这是最后一次去了。

  那个地方已经无人问津了,他们不敢,他们都以为那是他的禁忌。怎么会呢?那可是他的白大哥啊。一群自以为懂他的蠢蛋,他只不过是从不愿提及到后来的不敢提及。后来啊,每一次提到他,他的心里都会泛起细细密密的痛,大抵是因为心中的那一块被生生剜了去,所以无论谁有意或无意提及,他都不会给好脸色。

  嬴稷孤身一人走在空空荡荡的长街上,建造那里的时候他带着满腔私心,所以那里离咸阳宫很近,也因此他每次去都只带一个侍从。仲夏的风带着热浪袭来,却吹不暖他这行将就木的腐朽身躯。


  

  武安君府。嬴稷负手而立,眯起眼看着匾额。武安君呐,他记得,那是秦王稷二十九年,白大哥取了楚国郢都,回来封的武安君。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故号武安。

  嬴稷推门走了进去,侍从远远地跟着。

  武安君府简朴大气,空空荡荡的,响起的只有他重而缓的呼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嬴稷看着纤尘不染的武安君府,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他派来打扫的人没有敷衍。也是,谁敢敷衍他?他可是秦国的王。

  嬴稷径直去了庭院,因为他的白大哥若是得了空,是不会待在书房的,白大哥喜欢在庭院里。他也许会擦拭兵器,也许会逗逗鸟,也许会养养花,也许只是坐着出神,反正不待在书房。


  

  嬴稷的脚步忽然顿住,他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模糊不清的身影,抬手示意侍从不要靠近。他很想他,可是他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不知所措的。

  嬴稷停在原地,他不怕见鬼,他怕见他,也怕他不愿见他,也许他走过去,他就不见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靠近,白大哥那么厉害,肯定能听见他的脚步声。路不长,还没想好怎么见就已经到他身后了。

  “白大哥。”嬴稷深吸一口气,唤道。

  “王上?”白起闻声,转身看他,“这庭院里的花开的甚好,王上费心了。”

  “寡人,我不是想着白大哥喜欢吗,也许,也许哪一天你会回来看看。你看,这不就正好。”嬴稷眸中闪过泪光。他拉住了他的手,不知道是谁的手凉,一股子寒意直往心里钻。他不敢问,不敢问这些年为什么不来看他,他怕白大哥还在怨他恨他,听到这个问题直接离开了。

  “为何是鸢尾?”白起默了默,回身看向地面上成片成片的鸢尾花。五月,正是鸢尾花开的时节,眼前的花开得正好,淡香浮动,清新雅致。

  “因为,因为……”嬴稷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他不愿说,他可以在心中想,任由思念在他心里波涛汹涌,但他不可以说出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什么。

  “王上怎么不让人养几只鸟雀?这样府上也不会太过安静。”白起也不多问,转而问起了别的事。“我是觉得他们养的不好,没有你养的那股灵气。”嬴稷应道。

  “还有这种说法?”白起讶然道。“对,就是他们没有好好养,我一生气就不让他们养了。”嬴稷气呼呼地说。

  “好了好了,我承认与白大哥有关。”嬴稷看着白起一脸狐疑,破罐子破摔,没好气道,“我不喜欢喧闹。幼时在咸阳宫的时候还是喜欢的,质燕之后就不喜欢了,越来越不喜欢。因为,那样更显得孤寂。我喜欢军营的喧哗,喜欢鸟的鸣叫,只是因为有你陪我。”

  白起闻言,只看着鸢尾默然不语。

  “白大哥,你当真不知为何是鸢尾吗?”嬴稷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他不说,他就真的不知道吗?他怎么可以不知道?这六年,他不入梦来看他,他也认了,但他不能不知道为何是鸢尾!

  “王上恕罪,臣不知。”白起拱手言道。

  “鸢尾是思念的意思。”嬴稷有些沮丧,但转头想想也对,白大哥哪里会去在意种的花是什么意思。

  白起看着一地的蓝色若有所思——可以确定王上对鸢尾是一知半解了,要说思念也该是蓝紫色。

  “白大哥,你想稷儿吗?怨着稷儿,或者恨着稷儿也好啊。”嬴稷眨着眼,自认坦然自若,实则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藏在心底的问题,他不怕白大哥怨他恨他,他怕白大哥放下了一切无牵无挂。“想。”白起最是见不得他这般,应道。

  “再等等稷儿,好吗?”嬴稷攥紧了白起的手,虽是问句,但却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诺。”白起拱手应道。心道他也是傻,都快六年了,要走早走了,这时候才说。

  嬴稷笑了,笑得开怀,得九鼎的时候都没这么高兴。不对,那时候他其实是平静的,甚至心怀怨怼,为了这,为了秦国,失去了太多太多。

  “王上,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白起劝道。“好,是该回去休息了。”嬴稷点点头应道,只觉一股一股疲惫涌了上来。“臣送王上。”白起言道。“不用,你也去休息。”嬴稷摆摆手,言道。别送,他怕他想赖在这不回去了。

  走到庭院门边,嬴稷终是不舍地回首看了一眼,除了那片蓝色鸢尾,空空荡荡。

  嬴稷轻浅一笑,没关系,没关系,白大哥已经答应他会等他了。还好他坚持来了这一趟,不然就见不上白大哥了。嬴稷垂眸敛了笑意,其实对白大哥不入梦来看他还是有些失落。近六年,多少次王宫、军营里将他人的身影错认,秦国至高无上的王处在人山人海间,心底却是一片荒芜。王是孤独的,嬴稷也变得孤独了,那时的他真的以为白大哥能陪他走到最后……


  

  远处的侍者偶尔抬头看一眼王上是否安好。他看着王上明显在与人对话的模样,还听见王上喊着“白大哥”,不禁打了个哆嗦——听闻人之将死会幻视已故之人,王上这是……

  “怎么了这是?”不知何时,嬴稷已经走了过来,他看着面色发白的老侍者,问道。“回王上,王上出来的时间久了,老臣担心。”回过神的侍者应道。

  “无妨,寡人好的很。”嬴稷看出他言不由衷,但还是心情颇好地应了一句。言罢,他离开了此处,步履比来时轻快许多。

  侍者见状,连忙跟上,心道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也许王上只是想念武安君了呢。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王上有时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武安君赠的匕首出神……


  

  回到咸阳宫,深感疲惫的嬴稷除服去冠后便躺在卧榻上。炎炎夏日里,他盖着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却还是觉得冷。

  嬴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大哥说他会等稷儿,他当真了。他当真了!嬴稷霸道地想着,如果白大哥食言了,他就,他当然不会再质问他了,也没那胆子。万一白大哥真的不要他了怎么办?他只会缠着白大哥,他想再喝白大哥做的羊肉汤,他想再听白大哥给他讲兵法……

  嬴稷浅笑一下,不自觉地阖上眼,陷入了昏迷。

  

  

  

  END


  

  

  题外话:我觉得他们都是能分清幻象与现实的,区别在于愿不愿意去区分。

  鞅在这一点上就特立独行,幻想的时候会沉浸其中,也会亲手打破幻想,让自己幻灭。

  驷仪,相比起来感觉刀得比较温柔(?)

  蓝色鸢尾是无法挽回的感情,蓝紫色是暗自思念。倔强到最后才说的思念,遍地的蓝色鸢尾。虚虚实实,无巧不成书。稷儿要是知道是这意思,估计会拼了老命把地皮都给铲了(手动狗头)。

  写到后面觉得斯相面对幻梦是全程清醒的,只不过心态是完全崩了的。嗯,可能,还有想疯魔但又有自己的骄傲,并且觉得自己没资格以疯魔逃避的心态。

  应该表达清楚了(手动捂脸)。

  欲知后事如何,没有下回解释……单纯皮一下,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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