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清漪

青松落色(嬴驷视角)

  有私设,ooc,没考据。

  青山松柏,驷仪。

  私设驷儿和鞅私下关系好。青松落色,松柏失去了青翠的颜色(只取本意)。


  

  

  “嘘,噤声。”嬴驷将手指抵在唇上,对着虚空言道,“我知道我是秦王嬴驷,但我太累了,咸阳宫里吵吵嚷嚷的,就想来这里躲一下,商君会同意的。”

  待到张仪跟着内侍穿过匪夷所思的密道,来到一座空无一人的府邸,透过窗棂看见嬴驷时,嬴驷正单手支头闭目养神,金黄和煦的阳光落了满身。

  内侍守在阶下,张仪则推门进屋。宽敞的屋里,书架一个接着一个,窗侧一案两席。

  “你可知此为何处?”嬴驷边示意张仪来坐,边问道。“臣不知。”张仪如实应道,谁能知道一条黑黢黢的密道出来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商君府。”嬴驷笑道。“商君府?怎么会……”张仪讶然道。

  “你想问那条密道?”嬴驷自顾自地说着,眸中带上了些许怀念,“这座府邸是公父瞒着商君建造的。那年打河西的时候,公父就在琢磨了,特意选址咸阳宫侧,还挖了这条密道。”

  “以商君之功,确实可居于咸阳宫侧。只是这密道,可是为了更快交谈国事?”张仪若有所思道。

  “公父与商君哪用得着交流。”嬴驷深深看了张仪一眼,而后继续回忆道,“我倒是觉得公父想找商君饮酒更有可能。以前在栎阳,栎阳宫和左庶长府离得不远,抬抬腿就到了,公父就常去,偶尔会带上我。那时紧张忙碌又忙里偷闲的,倒也轻松自在。到咸阳后,大良造府太远了,往来不便,他们都不习惯。我也不习惯,我小时候想去找商君就去了,再后来……”

  张仪静静地听着,王上找他来大抵是要他当这秘事的听众。他知道王上看他那一眼的意思,王上又在自豪找到了一个心意相通的同行者,就像先君和商君那样,不过他可不敢自比商君。听到后面,他沉默着,他着实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你猜为何我知道公父是想去饮酒?”嬴驷也不指望张仪会回他什么,兀自说着,“我听见公父和商君为了那座府邸吵了一架,如今听来还真是一桩奇闻。当时商君说直接把大良造府的门匾换了就好,何必再造一座府邸。公父说大良造府是官府,以后还要传给后人的,商君府却是独一无二的。商君觉得公父是在浪费人力物力,公父就反驳说秦国又不是当年造不起府邸的秦国。我当时抱着竹简站在书房外,进也不行走也不是,毕竟是公父叫我那个时辰去找他的。他们呢,也不是没有吵过,但没吵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头一回。”

  “那后来呢?”张仪想笑但是憋住了,万一王上觉得他在笑他怎么办。

  “后来,公父拉着商君到那个密道口去,我当时好奇就跟去了。商君看见密道口便知道自己输了,他显然狠不下心拒绝公父的小心思,更别说一切都摆在眼前了。不过公父去商君府倒是去得干脆,完全不记得有个儿子等着他呢。”嬴驷嘴上说的略带不满,神色却只是怀念,怀念公父和商君,还有不用他一个人斡旋各方的时光,“可惜商君在那座府邸没住多久公父就病重了,他后来几乎都在咸阳宫里。我在商君府学习的时间都比他住的时间长。”

  “世人皆以为王上与商君不和,如此看来却是不然。”张仪恍然道。“其实和与不和,走到那一步已经不重要了。”嬴驷垂眸,指尖抚过桌上的木纹,显出无边的寥寞。

  “王上……”张仪轻唤了一声。他从来没见过嬴驷有这般心绪的时候,哪怕是打压楚系、降罪芈八子、送公子稷质燕。


  

  

  这时内侍敲响了书房的门,在张仪的示意下,将温好的酒送了进来,盛了两樽酒便退下了。

  “今天不谈国事,我给你讲个故事。”嬴驷抬眸看张仪,撞进张仪不自觉带上关切的双眸,转而粲然一笑。“王上想说什么?”张仪亦是一笑,能真心地笑就还无甚大碍,他能看得出来王上状态不大好。

  嬴驷忽然坐直了身,盯着张仪看了一会儿,言道:“和你讲讲商君吧,我近来总是想起他。你以为,商君如何?”张仪想了想,说出了昔年对公孙衍的回话,“秦人皆言商君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臣以为商君入秦以后脱胎换骨,皮骨皆秦人也。”

  “你说的算倒是无错,至于世人所言却是错啦。”嬴驷大笑道。“错了,何处错了?”张仪又是讶然。若说王上与商君的关系有误倒是可能,对商君的评论怎会有误?

  “私心,我是觉得商君定然有私心,只不过和秦国搅在了一块。商君得遇公父,施展所学以强秦,以告世人法家、商君之法的强大,怎可言无半分私心?”嬴驷敛了笑意,压低了声言道,“而商君最大的私心,应当是公父。强秦以报知遇之恩显而易见自不必说。公父在时他们携手变法,公父走后呢,他当真无法保全自己,全身而退乎?昔日,商君说若非执掌公器,他与公父当是刎颈之交,若非邦国大业,公父若去,他当刎颈同死。再观那场纷乱,他亲手布局的纷乱,此间无私心乎?”

  张仪哑然,纵使能言善辩如他,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应答。他也无从辩起,他觉得王上说的是真的,越说越真。

  嬴驷举起酒樽碰了碰张仪面前的酒樽,饮下几口清冽的老秦酒,他微眯起眼,感受着老秦酒的回味无穷。

  “王上是想与臣说那场变故?”张仪借饮酒的功夫斟酌了一瞬用词。“正是,有些事藏在心里太久了,也只能与你能说道说道。”嬴驷点了点头,应道。

  “王上何不与严君说道?”张仪不解道。“不一样,不一样的。”嬴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笑道。

  

  

  

  “公父当年给商君留了数道诏令以图保全,商君遍行四方销毁诏令,而后应谋反之罪自投云阳国狱,最终处以极刑。这是故事的结尾,你知道的。”嬴驷换了个懒散的坐姿,望向窗外西斜的日头,缓缓言道。

  “是,臣知道。”张仪应了一句。

  “彼时老世族皆以极刑处置商君而喜不自胜,孰不知输得粉身碎骨是他早有预谋,是他心甘情愿。”忆起往事的嬴驷苦笑道。

  张仪默然,处商君以极刑,再以此昭老世族与六国之险恶,这是当年商君对王上说的,他也知道。

  “新君即位,暗潮涌动,老世族相互勾连,大有复辟旧制之势。”嬴驷望向窗外,眸光幽远,故事开始了,“彼时几经周折,为公父定下‘孝’为谥号。公父变法强秦岂能用此字定论?当时我十分恼怒却又不得不忍,商君却无意争辩,只道青史已存,老世族欲盖弥彰。后来,我开始理政处事,一如往昔并无异常,我便抱起了秦法与商君两全的幻想,直到商君离开咸阳,直到流言四起。”

  嬴驷端起酒樽饮了一口,神色添了几分痛意,“他甚至为助推流言坐实一些事,为的就是引老世族暗礁出水,群起而攻之。他告诉我,公父去后卫鞅心神尽散无心留,商君权高位重不可留;他告诉我要借机行事根除复辟;他告诉我变法强秦之成败不以生死论之,若能以死破局,死而无憾矣;他告诉我一切都是他选的,只要秦能坚守法治东出函谷便不用心存歉疚。”

  张仪心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只化作双手举起酒樽,饮尽此杯。

  嬴驷望着天边已然泛起的火红晚霞,故事还在继续,“那是一个雨夜,瓢泼大雨,老廷尉说商君面带笑意,甚是畅快。可不畅快吗?只要他走进那云阳国狱便是大局已定,于他而言万事皆休,只要盼望着行刑的日子,随公父而去就好。那场纷乱皆如他所愿甚至于出乎他的意料,老世族大兴复辟之举,痛陈商君十大罪状,朝堂定论处商君以车裂;六国递国书相逼,请处商君以极刑。”

  “行刑那日是个大雪天,不,本是不下雪的,也许是天觉不公降雪以示吧。你知道的,那天我没有离开咸阳,我就在咸阳宫里,就在那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上。”嬴驷说着说着打了个寒颤,暖绒的日光也抵不过从他心底蔓延的冷,“那天我坐在咸阳宫的宝座上,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是真冷啊。火盆放在旁边,皮毛垫在上面也挡不住宝座的冰冷往身上窜,他染的满身风雪也直往我心里灌,灌满了又向四肢百骸蔓延。公父崩逝,青松落色,那两个冬天是真冷啊。”

  这是一个与青史迥然不同的故事,但都达到了以死破局的目的。和走到最后那一步,新君与商君和与不和已然不重要一样,目的已成,如何记叙、评说已然不重要了,何况他们也不在意。


  

  

  斜阳渐矮,屋中寂静了许久。

  “张仪。”嬴驷忽然回首盯着张仪。“臣在。”张仪下意识拱手应道。

  “寡人这一场病,即使寡人不愿承认,寡人的身子愈发不好了。”嬴驷握紧了酒樽,低声道。“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要好生养着,定然能恢复。”张仪大惊,着急道。他不明白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这上面的。

  “也许吧,不过寡人想跟你说的并不是这个。”嬴驷盯着他,眸光深沉。“王上请说。”张仪闻言,想让自己松一口气却怎么也松不下来,心中涌起了近日被他刻意压制的担忧与酸涩。

  “如果,寡人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寡人去了,你就离开秦国。”嬴驷认真道。“王上切不可乱说!”话音未落便听张仪惊呼。

  “张仪,这是寡人的命令,你以为寡人不知太子与你不和吗?”嬴驷瞪圆了眼,声音比他更大。“王上万年,自可逢凶化吉庇护张仪。”张仪倔强道。所以,王上兜兜转转一大圈,搬出商君给他讲故事,是为了这件事……

  深红霞光笼罩,为嬴驷添了几分朦胧,但他眸光冷冽穿透了朦胧。他抬起微凉的手,覆在张仪温热的手上,“张仪,寡人怕啊,寡人真的怕啊。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找个机会离开秦国,趁着那时他们不敢动你,一定一定要走。”

  “王上……”张仪眸中闪过泪光,声音哽咽。“好啦好啦,这不是万一吗。你把这事记心里去,寡人就好好养病。”嬴驷忽的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言道。“是。”张仪拱手一礼,应下了。他行礼的动作停了许久方才起身,眸中微微泛红。至于应下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咸阳宫,国君书房。

  “其实寡人真的累了,咸阳宫里吵吵嚷嚷的,压得寡人都要喘不过气了,竟是到了已然尘封的商君府才寻得清净。”半卧榻上的嬴驷叹道。“王上觉着清净便常去。”站在旁侧的张仪帮他压了压被角,轻声道。

  “不去了,回头就让人把密道封了,没得让后人不小心打搅了商君。”嬴驷闭上眼,不知道犯起了什么脾气,嘀咕道,“也没得让公父、商君以为寡人怯懦软弱。”

  张仪的目光落在陡然发现的嬴驷鬓边的白发上,他这一回出使竟有这么久吗?他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怕一张口便是声泪俱下。


  

  

  END


  

  

  题外话:激情码字,没想到这么快写完了(难得空闲并且没卡文是真的😂)。

  没想到这是三个月前的脑洞,要不是扒拉到,我都快忘了,就说印象里有这。不过这个后续走向是我之前没想到的,恰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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